08 12月, 2009

如果有一種生活被稱為詩

給P:

  還記得當年天真的模樣嗎?當你仍不知道什麼是詩的時候。好像生活裡也只有家人間的相處、簡單的課業、同儕朋友間的喜厭好惡,還有一些純純的小情愫的時候。詩對你來說似乎是如此遙遠啊,你曾這麼說。你只知道國文課本上第一課是雅量,第三課是唐詩選,第五課是現代詩選,但國文老師(不管是和藹可親的還是會拿籐條上課的那種)總是只會教同學們背誦李杜唐詩而非哪個某某的現代詩。

  「現代詩,又稱為新詩或白話詩,從民國開始前後才出現的新文體」,課本都這麼敘述,你也不知道到底為什麼幾十年了還叫做「新」,雖然比起古文,它們真的還算新的。你只會記得李白字太白號青蓮居士,卻分不清楚誰是陳黎誰是陳克華,還有他們寫過什麼詩。喔,或許國中還不會教那麼多吧,頂多是余光中和鄭愁予。洛夫瘂弦楊牧?不不,那是高中才會教的。我也不記得那麼多了,國中課本早扔了。

  可是高中老師都跳過新詩選不上不是嗎?文言文都上不完了,誰會去理現代文體,題型那麼多種,例如什麼找出適當用字、詩句重組排列、請選出下列敘述最符合本詩意旨……結果考出來還不都是選擇題,有一點智商的人用刪去法都會答的題目,不需要多花時間去教啊,要教這麼多,還得趕課呢。好像是這麼一回事。匆匆瞥過的詩句,誰會去仔細推敲詩人想藉由詩句表達出的意涵、境界以及其深奧呢。

  所以當你告訴我你在寫詩的時候,我還真有點感到詫異。你承認其實你有在看一些翻譯文學小說,英外文的那些,或是日本的村上春樹;還有校刊,你覺得上面寫的文章其實還滿有趣的;對了,還有詩集。我都不知道你怎麼會對文學產生興趣的,怎不去看看漫畫或是輕小說,不沉重又不花大腦的,紓解課業壓力就好。你只是告訴我,那就是不一樣。

  你加入校刊社之後好像就一直忙了,也沒看見你在讀什麼小說啊,國文也沒有比較好,作文也沒有比較高分,又沒有要打算考中文系,部落格上寫的網誌也都是那個樣,我沒有從你身上看出哪一點像在寫詩。但當你再一次告訴我你在寫詩的時候,我似乎感覺到什麼了。可是我無法說出什麼不一樣了。

  有一次我看見你好像正在寫詩,你說不是,那只是隨便寫寫的句子。我也看不出什麼端倪,因為我不懂詩。而你仍只是低著頭苦思,又像在發呆。你似乎只是對那些句子的意義有些困惑,對文學的態度有某種程度的堅持,卻又好像在強辯罷了。你也找不到幾個同儕跟你玩,只是默默的在寫那些句子。升上了高三就先暫擱在一旁,準備升學然後上了大學,考上的也的確不是中文系。

  學測放榜後的某一天你很高興的跑來告訴我,你得了文學獎,而且還是你高二時候在校刊社辦過的那個什麼幾校聯合的獎。我才知道,原來是真的有在寫的啊,還可以得學校的文學獎呢。你只是跟我說你還不滿意,可是也就只能這樣。我本以為你是就此放棄了。於是過了暑假我們都上了大學後,你跟我說,你寫得更勤奮了,我無法理解。你是那麼樣認真的啊。

  你說你已經加入了詩社,常常有活動啊,讀詩會、詩展、座談會樣樣都有,每個星期另外還有學校裡的詩社社課以及大一國文呵,「都快被詩淹沒了」你說。可是你卻說這樣過得一點也不愜意啊,一點都不詩意。我完全被你給弄糊塗了,每天和詩過生活還不愉快嗎,你是如此愛詩的一個人啊。而你只是覺得缺少了點什麼的樣子,不明所以。

  以前我們常辯論一些奇怪的問題,例如什麼是詩。現在我們還是常辯論什麼是詩,以及這個名詞所代表的意義。可是這次你突然問我,到底怎樣生活才有詩意,我愣住了,我當然不知道那會是怎麼樣的生活,也不知道你想像中有詩意的生活是如何。你只是茫然,你也不知道。那些〈如歌的行板〉裏的必要和非必要就是生活嗎,你當時說不知道那些代表什麼。你現在好像有一點點懂了,卻只是似懂非懂,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。

  有段時間你看起來那麼樣的徬徨無助,讓我的擔心都顯得多餘、無用。因為我無從幫助你找出那個解答,詩和生活中間的連結橋樑。偶爾提筆寫首詩,然後繼續參加詩社的活動,你以為那樣能夠找到解答,可是並沒有。現實課業和心理的壓力讓你顯得低潮,但還是執意要尋找答案,儘管我勸你放棄,早日面對現實該面對的事物。直到你累了,我也累了,我們還是不知道那是什麼。

  終於你選擇不去解答它──因為不會有解答的。你說你要去找自己的解釋,就像找一隻小鳥那樣。而終於,你懂了,我也懂了。因為我們知道,那就是詩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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國文作業的一篇散文,主題是「生活與詩」。